船舶小屋

【奥麦】献给落日的哀歌

续奥古斯特线《镇魂歌》结局,杰克视角

杰克·霍布斯早已过了爱做梦的年纪,但他仍时常在梦中想起,那个被自己遗留在逝去的青春时代的梦想。

在他的梦里,有一望无际的牧场,有欢快地奔驰着的小马驹和眼神温顺的奶牛,有拍着肩膀称赞他刷马鬃的技术又进步了的叔叔,以及在小木屋里炖好奶油浓汤等他们回家的婶婶。

然而,梦终究只能是梦。

如今的杰克,是板球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。而那个牧场的梦,早已离他太过遥远。

他不想承认那股激荡在心中的感情,就是所谓的“悔恨”,毕竟他现在的人生还算顺遂,更何况,这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。

当年,他从圣约翰神学校毕业的前夕,父亲曾经询问过他对未来的规划。“想去叔叔的牧场工作”——在这样的愿望几乎脱口而出的一瞬,他犹豫了。

因为他想起了那个致命的预言。

那是他在年少无知的时候,亲手开启的潘多拉的魔盒。

加入秘密结社已是数年前的往事,那时的记忆却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磨灭。自向恶魔许愿的那一夜后,杰克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名为路西法的男人,但男人留下的预言却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,让他一次又一次因自己的年少轻狂而悔恨。

恶魔没有摧毁他的梦想,却夺走了他实现梦想的勇气。

所以,面对父亲的询问,他终究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出“想继续打板球”这样的话来。

那梦一样美好的牧场,就让它永远留在梦里吧。

——他以为自己会抱着这样的念头直至老去。倘若没有收到那封信的话。

杰克在信箱里发现那封信的时候,淅淅沥沥的小雨方才止住,阳光穿透逐渐变薄的云层洒向大地,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。五月的英伦多雨,而雨后的黄昏总会有格外美丽的落日。

信封上的邮戳来自邻市郊外的一座小镇,落款是麦克尔·列维——他在圣约翰神学校的同级生,也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室友。

更是,和他一同参加秘密结社的共犯。

麦克尔在被恶魔赐予预言后的那个春天休学了,从此一直在家中休养。杰克和其他室友曾趁假期去探望过他,那时所见的麦克尔的样子,杰克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——

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犹如一汪深潭,淹没了所有鲜明的情绪,他只是带着沉静到有些木然的神情,不断向朋友们吐露令人安心的话语——“我很好”,“我没事”,“没关系”——这些话接二连三略过杰克的耳际,却只加重了他心底的不安。

麦克尔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?以至于让他把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自己锁进了内心深处,只留下一副对朋友们报以微笑的躯壳。

是因为家人的惨死吗?还是恶魔的预言?他解开惨案的真相了吗?有没有揪出路西法的真面目?而他的预言又是否实现了呢?……杰克的心中翻涌着无数的疑问,然而,面对那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,他终究一句也没能问出口。

再后来,到了毕业季,大家纷纷开始忙碌起来,终于渐渐失去了联络。

麦克尔现在过的好吗?有没有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牧师呢?杰克恍惚地捏着信封,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。

当年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少年,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吧。纵使他没有休学离去,流逝的时光也会将他带走,连同自己对他那份淡淡的憧憬。

时间是世上最公正无私而又残酷无情的东西,自己不也同样,已经成长为当初绝对无法想象的大人了吗?

仅仅是看到那个名字,杰克的心中便涌起了千头万绪。然而在他拆开信封的那一刻,所有的思绪却瞬间冻结了——

信封里装着一封漆黑的邀请函。

当然,那绝不是一封普通的邀请函,漆黑卡纸上的猩红图案——逆十字与缠绕其上的蛇——正是纠缠了杰克十余年的梦魇。

“开、开什么玩笑!!”杰克用大到令手指发痛的力气狠狠捏着那封邀请函,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冲上了头顶,太阳穴激烈地跳动着,后脊却窜上一股寒意。

邀请函上只用拉丁文简短地写了一句话——“于故人之地,静候君音。”

这是麦克尔的恶作剧?——杰克只一转念便推翻了这种猜测,麦克尔不可能这么做,记忆深处那个正直善良的少年,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。杰克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,沸腾的脑海中有一隅渐渐冷却下来。他意识到,那桀骜不驯的字迹与故弄玄虚的口吻,与当年来自秘密结社的邀请函别无二致——这毫无疑问是路西法的亲笔!

这并非恶作剧,而的的确确是来自恶魔的邀请。但是,为什么信封上的署名会是麦克尔?莫非麦克尔已经被恶魔……

当这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时,杰克觉得自己像被一个时速一百公里的板球击中了面门,眼前登时一片漆黑,一点火花在黑暗的视野里迸溅开来,如同麦克尔的金发一样炫目。他的眼前全是麦克尔,严肃的微笑的愤怒的哀伤的冷漠的,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,似万花筒般不断地旋转变幻。比起恐惧或是愤怒,他最先感到的是后悔——为什么这些年来自己从未主动联系过他呢?明明和他拥有共同的秘密,明明好不容易成为了朋友,为什么当初他只是稍微摆出回避的姿态,自己便望而却步了呢?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麦克尔了的话……

当杰克回过神时,他已登上了前往邻市的长途汽车。

信上的地址所在,是位于小镇中心的教会。杰克赶到目的地时,日影已经西斜,夕阳的余晖为小小的教堂、教堂前的花园以及在花丛中玩耍的孩子们,一起笼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。

在一片温柔恬淡的光影中,杰克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身着法衣的侧影,金发的牧师正静立在花园一隅,凝望着不远处嬉笑追逐的孩子们。

杰克蓦地发觉,伴着自己一路赶来的狂躁的心,不知何时已平静了下来。因为相距甚远,他看不清麦克尔脸上的表情,但却无端觉得,金发的牧师此刻一定是微笑着的。

仿佛被这种安宁的氛围所感染,杰克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。

坐在一旁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,金发的牧师俯下身去聆听。杰克在这才终于注意到,麦克尔的身边还有一个人——那人的身姿被轮椅的椅背遮去了大半,只露出瘦骨嶙峋的肩颈和深褐色短发的头颅。

杰克凝视着两人的身影,金发的牧师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,一只手轻抚着那人的脊背,仿佛正在对方的耳边低语着什么。二人的周遭似乎萦绕着一种奇特的静谧的氛围,连时光的洪流都在此化作涓涓细水,只余温柔的淙淙声。

尽管毫无相似之处,杰克却不由自主地忆起,小时候看见的祖父母在花园里互相搀扶着散步的背影。他忽然有点不忍心打破这份静谧。

“呀,好久不见。”

正当杰克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时,轮椅上的人却像感应到他的心声一般,转过身向他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——“是杰克吧?”

——眼前出现了不可能存在的人。

男人的容颜比起往昔没有丝毫改变,连招牌式的微笑都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,若非注意到他那不同于往日的瘦削与憔悴,杰克几乎要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。

“奥古斯特神父?!”杰克愕然地圆睁双目,惊喜与困惑一并涌上心头,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你不是已经……”

“哎呀,为什么呢?”奥古斯特露出狡黠的笑容,摊开双手耸了耸肩,“麦克尔会替我好好说明的。对不对,麦克尔?”

“杰克,好久不见。”金发的牧师微笑着伸出手。

“唔……好久不见。”被那双沉静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,杰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。麦克尔的手很温暖——或许是自己的手太冷了吧?毕竟一路上都在为旧友的安危而惴惴不安。

“我……我收到了黑弥撒的邀请函,”杰克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血红的图案,他尽量克制住声音里的微颤,“但那封信的署名是你,所以我有点担心……”

“杰克,接下来我要讲的话,或许会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,但是,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。”金发的牧师并没有接下旧友的话题,他低垂眼帘,缓缓将右手贴上胸口,那姿态既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祷告。

“三个月前,我在市里的医院见到了奥古斯特神父。那时,我以为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,便为他做了临终祷告。”

“没想到,从那以后,他的境况突然好转起来,不仅恢复了意识,连身体也渐渐康复。”青年牧师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,似乎为此由衷地感到开心,“如今想来,那必定是主降下的神迹。”

“是吗?”奥古斯特明朗的声音插了进来,那语调悠闲到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题,“比起主,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你为我带来的奇迹。”

金发的牧师没有回应那戏谑的话语,只是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“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,拉萨拉斯神父也上了年纪,于是,我便常去医院照料他的饮食起居。有一天,他忽然向我提出一个请求。”

“他请求我帮他寄信——给所有曾被他赐予预言的人。”

“预言?!”这个不祥的词语犹如一根针刺进耳膜,杰克的脑海里猛地拉响了警报,他像触电似的转头去看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,某种可怕的臆测在心中急剧膨胀开来——

“奥古斯特神父……莫非你……”

“没错,我就是路西法。”

奥古斯特唇边的笑意消失了,杰克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平静的神情,在他的记忆中,这个人似乎永远戴着一副微笑的面具。

——奥古斯特神父就是路西法。

那个讲话永远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的人,那个令沉闷的课堂氛围变得轻松愉悦的人,那个对自己的拉丁文诗作不吝赞美的人,那个在球场上和大家一同挥汗如雨的人……就是为自己带来长达十余年的噩梦的恶魔。

倘若没有这个人的预言,或许自己早就在叔叔的牧场里工作了吧?不必有任何顾虑,不用留下任何遗憾,过上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——

杰克感到自己的视野像充血的夕阳一样燃烧起来,他听见自己的咬紧的牙关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。愤怒、憎恨与懊悔的情绪在胸腔汇流,淤积成一片漆黑的沼泽,几乎要淹得他喘不过气来。他像是要寻求共鸣似地望向自己年少时代的朋友,却在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视线交汇的一瞬愣住了。

青年牧师的眼中,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怨恨,唯有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怜悯。他静静站在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身侧,带着某种殉道者般毅然决然的神色,如同追随着夏娃吃下禁果的亚当,在天父面前坦陈自己与身畔之人同罪。

“他已重拾对主的信仰,但他的身上仍旧残余着不可思议的力量,所以他想用这份力量,为所有‘赤蛇之土’的成员解开预言的束缚。”

金发的牧师一边继续讲述,一边将视线转向轮椅上纤瘦憔悴的男人,落日的余晖映在琥珀色的眼底,发酵出红酒般醇厚温柔的色泽。

“不过,再次使用那份力量的代价,是耗损他的生命。为第一个人破除预言之后,他的双脚便丧失了知觉;随后,是双腿;再然后,是眼睛……”

青年牧师轻声吐露出残酷的事实。杰克这才注意到,尽管奥古斯特的笑容明亮得一如既往,他的视线却从未与自己交汇,而是始终停留在虚空之中。

“他已经无法自由行动了。所以,他需要我的帮助。”

琥珀色的眼眸再度转向了杰克,青年牧师像是在向旧友,以及心中的神明宣誓那般,以低沉和缓的声音说道——

“他的罪孽,我愿意和他一起背负。”

杰克蓦地失语了。就在片刻之前,当得知路西法的真面目时,他的心中还翻涌着惊涛骇浪;然而,此时此刻,面对着那沐浴在霞光中的、仿佛等待着他的审判的两人,所有激烈的情绪却忽如春雪般消融在了心间。

他又想起那年夏暑假去探望麦克尔时的情景,想起那个独自埋藏了所有的痛苦、用伪饰的笑容拒绝着周围的一切的少年。路西法——奥古斯特神父为麦克尔所带去的伤害,一定不比自己更少吧。

然而,麦克尔原谅了他。

不是以一个牧师的身份,而作为当初那个正直、善良、对神怀抱着虔诚信仰的少年,宽恕了曾为自己带来不幸的恶魔。

他还记得圣约翰的礼拜堂里,挂着一幅描绘金发天使的壁画,那时常听别人说起,麦克尔像极了画中的天使。

本应位列上帝座下的天使,如今却成为了恶魔的信使——还是说,天使终于将恶魔救出了炼狱呢?

“杰克·霍布斯。”奥古斯特的声音打断了杰克的思绪,那双已无法再倒映出世上任何景色的眼睛,愉快地弯成了两轮新月,“把你的右手伸出来。”

男人的声音比起请求更像是命令,杰克一瞬间产生了在拉丁语课上被点名的错觉。为什么这家伙事到如今还如此理直气壮啊——杰克在心中抱怨着,然而感受到一旁麦克尔的注视,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将手递了过去。

奥古斯特握住他的手,低头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。

“以此为证,契约解除。”

男人的手和唇都异常冰冷,杰克望着那形销骨立的身体与毫无神采的眼眸,恍然觉得他就像黎明时分森林里的雾气,只需一阵晨风拂过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
——这个人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吧。

每为他人破除一次预言,他的健康便会流逝一分。终有一日,这个人会因为自己所选择的赎罪方式,而丧失一切知觉,最后孤独地死去吧。

自己并没有原谅他的打算,胸中却不知为何溢满了苦涩。

“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,其实我很幸福哦。”

仿佛读懂了杰克心中的想法似的,奥古斯特绽开了柔和的微笑——这是第一次,杰克在这个人的笑容中看不到任何戏谑的成分,此刻的微笑,终于不再是他的假面。

“虽然我已经不能走路,也看不见东西了,或许今后还将失去更多……”轮椅上的男人将头转向站在站在一旁的人,清瘦的侧脸仿佛要消融在昙花一现的霞光中,“但是,麦克尔会一直陪伴着我。”

“他所看到的,听到的,感知到的一切,都会经由他的心声传递给我。”

“所以,现在的我感到非常幸福。”

金发的牧师没有说话,只是把自己的手轻轻覆上轮椅扶手上那只枯瘦的手,然后握紧了它。

——仿佛正在倾诉着无声的誓言。

“杰克,现在的你,也可以去选择那条能让自己幸福的路了——再也不必担心会有不幸降临。”

男人的笑容非常温暖,和夕阳的余晖一同包裹着他,令他的脸颊有些发烫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?似乎已过去很久很久了,可是记忆却如此鲜明——许多年前的某堂拉丁语课上,男人用温和的声音鼓励他当众朗读自己的诗作时,似乎也带着这样的微笑。

那是杰克最后一次见到奥古斯特。

从预言的束缚里解脱后,杰克便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忙碌中,要脱离现有的生活并不容易,各种麻烦事接踵而来,但一贯怕麻烦的他这次却没有丝毫退缩。

他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忙碌而充实。他把珍藏的奶牛海报贴在卧室的墙上,每晚都在心底对他眼中最可爱的动物说,今天,我又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了哦。

打乱他的步调的,是一封猝然而至的讣告,尽管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。

那一日的天空一直很阴沉,葬礼临近结束时,终于下起了雨。

虽然是个适合离别的天气,却并不适合这个人呢——杰克将手中的花束放在棺木上,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。

最适合奥古斯特神父的天气,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吧。在那样的晴空之下,与学生们一起在球场上奔跑的奥古斯特神父的身影,依旧历历在目。

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,形容枯槁的男人在落日的余晖里绽开笑容,对自己说他现在过得很幸福。

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依然抱着那样的想法吗?

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。

葬礼结束后,杰克在离开墓园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金发的牧师没有撑伞,一袭漆黑的法衣早已被冷雨浸透。

今天的旧友平静得出乎他的预料,不论是致辞还是吟唱赞美诗,抑或在灵柩旁默祷时,金发的牧师始终没有显露出过分哀伤的神情,仿佛只是在主持教区里一个普通的信徒的葬礼。

杰克蓦然想起,那一天在教堂门口遥遥望见的,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一双背影。

——奥古斯特神父和麦克尔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羁绊吧。

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逝去了,为何他却如此冷静呢?

“喂!麦克尔!”

听到杰克的呼唤,金发的牧师缓缓转过身,雨水顺着被打湿的刘海成缕地淌过他的脸,他的神色宛若冰封的湖面一般平静。

旧友的沉默令杰克感到了更甚于告别死者的悲伤,甚至隐隐有些心痛。

然而,此时此刻,除了悲伤,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。

“麦克尔,有件事要告诉你。”杰克将手中的雨伞举过旧友的头顶,“明天我就要启程去美国了。”

“……真的吗?”

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线。

“嗯,是真的。我和俱乐部解约了,还在报纸上刊登了退役声明,虽然那些家伙拼了命地挽留我,但是很遗憾,我还是更想去叔叔的牧场工作。”

“那是,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吧……”

喃喃自语般的询问,轻柔得几乎被雨声掩盖。

“是啊,终于能够实现了,简直像做梦一样呢。”

金发的牧师终于露出了笑容,他看上去似乎比杰克本人还要满足。

“太好了,杰克……”

明明已经不再淋雨了,麦克尔的脸颊上却不断滚落成串的水珠。

“真的……太好了……呜……”

明明想要吐露欢欣的话语,却只能用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。

“刚才献花的时候,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奥古斯特神父。”

杰克轻轻把手覆上旧友剧烈颤抖着的肩膀,抬头仰望被漆黑的雨伞遮住一角的天空。

“我想,那个人一定也会替我感到开心吧。”

金发的牧师没有回答,只是一边用力地点着头,一边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泣声。

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

和那天笼罩了三个人的落日一样温柔的橙红色,正在远方的天边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。


要死我也只想在春天,

那时会有欢乐的五月,

那时整个世界会在我眼前,

重新复活,快乐无边。

生活中我所热爱的一切,

我会对它们报以明亮的笑脸,

我会为自己的死而祝福,

并把它称作最美的终结。

——洛赫维茨卡娅《哀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