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舶小屋

【凪玲】月轮之下 (7)

文中引用的诗歌出自奥维德的《变形记》,是我从A.S.Kline的英译版翻译而来的,有改动

有一段描写化用了森茉莉的《波提切利之门》

第七章 皮格马利翁

“他惊喜万分,心中洋溢着对那非人之物的热爱……他向它倾诉衷肠,送给它取悦恋人的礼物:贝壳,光滑的鹅卵石,小鸟、五颜六色的野花,洁白的百合,缤纷的珠子,树上滴下的海里蒂斯的琥珀之泪;他为它穿上华丽的衣裳,佩戴璀璨的宝石,长项链悬在颈间,珍珠在耳垂上闪耀,飘带修饰身形,但这一切都不如它本身的美丽。他视它为爱侣,在骨螺紫染成的床单和柔软的羽绒枕上与它共度夜晚……”

几只葵花鹦鹉在飘窗的阴影下乘凉,有的闲适地眯缝起黑豆似的小眼睛,用雪白蓬松的肚子盖住两只灰爪子,有的朝窗户里面探头探脑,和着诗歌的韵律抖动嫩黄的冠羽。窗边的朗读者拥有一副清朗明快的嗓音,兼具少年的意气风发与青年的从容自信,悠扬的语调不疾不徐,平稳中酝酿着灵感和激情。即使随性地半倚半坐在书桌上,他的仪态举止仍显得十分优雅,一手捧着诗集,另一只手搁在旁边趴在桌子上的人的头顶,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地把玩对方的头发。白发少年懒洋洋地半闭着眼,任凭那只手在自己发间梳理摩挲,恍然望去,竟有几分像窗台上打盹的白色大鹦鹉,紫发的朗读者也发现了这个相似之处,顾盼间露出宠惯的微笑。

春日迟迟,风和日暖,白塔脚下铺满蓝花楹落英的柔毯,这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三个、也是成为恋人之后的第一个春天。

阳光在翻动的书页间跳跃,朗读者的指尖掠过诗句里古老的名字——皮格马利翁,塞浦路斯的艺术家国王,他高贵而不凡,对世俗女性不屑一顾,施展毕生绝技,在一块雪白的象牙上雕刻出心目中理想的伴侣。雕像凝聚了艺术家全部的热情、梦想和希望,姿容绝世,绝非肉体凡胎的美人可以媲美。皮格马利翁一下就爱上了这完美的造物,对待它犹如热恋中的情人。唯一的缺憾,是它无法像人类一样回应他的爱情。

“在女神的节日上,年轻的国王将贡品堆满祭坛,祈求神明让雕像成为自己真正的伴侣。女神倾听了皮格马利翁的愿望,降下吉兆,祭坛上的火焰连跳三跳,闪了三次光芒。当皮格马利翁回到床帏中亲吻雕像时,从象牙雕琢的嘴唇上,隐约传来人体的温度……”

“哎……他的愿望实现了,”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撑开昏昏欲睡的眼睑,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,望向一旁坐在桌面上的身影,“这就是祈祷的力量吗?”

几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鼻尖上,白发少年有点痒地蹙起眉,却又懒得伸手去拨,于是边说话边撅着嘴吹气,似乎想就这样把它们吹走。

“说出心愿,奉上贡品,所求之事就会实现——玲王,人类所谓的祈祷,本质其实是交易吧?”

“想法很独到,不过,”纤长的手指撩起阳光下半透明的白发,带着轻柔的暖意拂过脸颊边缘,将那几绺不羁的发丝别至耳后,“没有那么简单。”

“哦?”烦恼烟消云散,白发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睛,手指的主人温柔地垂着眼与他对视。

“在不知道交易能否成立的情况下,很少有人会先付出时间或金钱吧?”

“唔……”

“人与人打交道时,总是精打细算、权衡得失,只为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,在神明面前则不同。神明高深莫测、喜怒无常,人类纵使献出一切,也得不到实现愿望的保证。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祈祷了一辈子却一无所获的人,也有的人虽然实现了愿望,却不是以自己期望的形式。”

“原来如此,毫无公平可言的‘交易’呀……”凪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,晶石般的灰瞳转向壁龛里的神像,“但即使如此,人类还是不会停止祈祷。”

“没错,祈祷的动力是相信,就算没有把握也愿意相信,人类就是这么固执的生物。”

“玲王呢?”

“我也一样,渴望着超出命运的馈赠范围的东西,并且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。”

玲王自负又略带自嘲地扬起嘴角,笑容里同时带着信者的笃定和王者的傲然。他的视线跟随手指从凪的耳背滑向下颌,后者觉察到气氛的转变,脸上慵懒的表情霎时被一种锐利的平静所取代。

“所以,玲王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才祈祷的?”

“日常的祈祷只是习惯而已,”小王子抬起幼龙的下巴尖,俯视的紫眸目光如电,语调却轻柔似水,“真正的祈祷,我只向自己心中的神明进行。”

“哦……玲王是传说中的异教徒?”白发少年既不挣扎也面不改色,“我应该向宗教裁判所告发你吗?”

玲王哑然失笑,随着相处日久,他逐渐意识到凪在各个方面都天赋异禀,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更是一流。

“凪学会讲冷笑话了,不枉我读了那么多书给你听。”小王子挑起圆圆的短眉,捏着那张面无表情的白皙脸蛋左摇右晃,“不,我的意思是,如果我想得到某样东西,比起向全知全能的力量求助,我会选择直面它的所有者,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。”

玲王说着松开凪的下颌,沿着修长的颈部继续向下轻抚,流连的指尖盘桓于领口内外,若即若离地描摹着锁骨的起伏。

“我想要的东西属于一位无情的神明,他高高在上,一尘不染,从未体验过人世,不理解人类的情感—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大概就像皮格马利翁的雕像吧。”

幼龙静静仰望着人类少年的眼睛,像被其中的光芒眩惑了一样,任凭对方的手攀越肩头,如同检视自己的所有物般,隔着一层单薄的麻布睡衣轻轻揉捏肌肉,环绕着手臂一寸寸下滑,最后钻进宽大的袖口里,推开蜷曲的五指与之交握。

“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皮格马利翁的运气,能让神明倾听我的愿望,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,直到获得想要的东西,或者生命之光熄灭为止。为表诚意,我将献上独一无二的贵重祭品——”

猝不及防地,玲王抓起凪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,天气渐热,他上身只穿了薄衬衫和马甲外套,没系带子的衣领在胸前敞开,掌心和胸口的皮肤带着微微的湿意。

“这具身体,还有它所容纳的一切:我的心,我的思想,我的灵魂……得到如此奢华的供奉,就算是再冷漠的神明,多少也会有所动容吧?”

“……玲王,”温度偏低的手掌摩挲着胸前的蓓蕾,在上方断断续续零落的轻喘声中,白发少年神色如常、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你真麻烦。”

“哈,啰嗦……嗯……”

“无论何方神明,都一定没见过像你这么贪婪的信徒。”

“拿走属于你的东西吧,爱抱怨的神明,”玲王双颊泛红,眼眸又湿又亮,声音却沙哑低浑,仿佛有一团火在咽喉里燃烧,“安静点,祭典就要开始了。”

桌上的杂物被乱糟糟地推到一旁,小王子支着手肘半躺在上面,脱掉鞋子的一条腿从桌边垂下,另一条腿折起来立在身前,挡住了试图欺身而上的白发少年,后者便顺势搂住那条腿,用脸颊磨蹭起了被吊带袜包裹的大腿内侧。他的一只手始终与恋人的手十指交缠,被牵引着在对方的衬衫下缓缓游走,所过之处的肌肤有的以柔软的回弹迎接他,有的借敏感的收缩躲避他,有的用温热的孔隙包容他,身体的主人却不动声色,垂着眼继续泰然自若地念起诗来:

“他再次亲吻它,爱抚它的身体,象牙屈服于热情的触摸,失去了它原本的坚硬,在他的手指下变得柔软,宛若伊米托斯山的蜂蜡在阳光下融化,被恋人的手指重新塑造,成为任意形状,实现各种用途。那梦想成真的年轻人惊喜交加,同时又害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,于是反复用手去确认他的愿望是否已经实现,一次……又一次……啊,凪!”

书本从手中滑落,声音变了调的朗读者无措地抬起头,尽管像迈锡尼的公主一样慷慨地献祭了自己,他还是被眼前出乎意料的景象吓了一跳:面无表情的恋人正一边用沉静的余光望着他,一边把脸埋进他那丰满的大腿肉里,从瓷偶般精致小巧的两片薄唇间醒目地探出一截朱红的舌信,分叉的末端灵巧地舔舐着大腿内侧,在白袜上洇开一片不断加深扩散的水渍。

“凪!不要舔那里……”小王子的命令慌张得像恳求,白发少年却置若罔闻,动作毫无停顿地从舔舐换成用齿尖轻轻啮磨。

砰!厚厚的诗集敲在毛绒绒的白脑袋上。

“呜,好痛……”凪松开手揉着后脑勺,罕有情绪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委屈,“干嘛打我啊玲王。”

“谁让你不听话。”小王子扬起下巴睥睨着他。

“我没有不听话……”白发少年蔫头耷脑,咕哝着发出微弱的抗议,“而且,归根结底都是玲王的错。”

“为什么是我的错?”玲王也有些于心不忍,但还是按捺住了伸手摸头的冲动。

“因为是玲王主动送到我嘴边的啊。”

话音未落,令人战栗的湿热触感再度爬上肌肤——这次钻进了极少被触碰的地方,玲王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一脸平静地把舌头伸进他的腘窝里,侧目望来的眼神如舔食糖果的孩童般纯洁无辜,“我以为,这就是人类所谓的‘开胃菜’呢。”

乒乒乓乓!伴着一阵比刚才更响亮的噪音,幼龙和被他撞翻的椅子一起跌倒在地,他刚揉着背坐起来,肩头就被踏上了一只脚。

“坐在那里不许动。”

玲王居高临下地叉着双臂,双目微眯,上扬的眼梢更显分明,他以颇为文雅的姿势伸出左脚——就是这只脚把凪从桌子上踢了下去——踩在后者的右肩膀上,迫使他跪坐在原地。

“除非有我的指示,明白了吗?”

“……遵命,王子殿下。”双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,幼龙仰视着他的饲主,不慌不忙地回答道。

小王子挑了挑嘴角,抬手将带有精美刺绣的马甲外套脱下,那是由他亲手猎取的黇鹿的腹皮制成的,内衬使用的丝绸来自东方,细腻柔软如婴儿的面颊;心脏的位置绣着他的家徽——雄狮与紫堇,昭示着一个没落家族的旧日荣光。百年前的御影家主即初代国王率领臣民漂流海上,在神谕的指引下发现了这片大陆,然而天意难测,初代国王和他的圆桌骑士团在屠龙之役中全部殒身,家族仅存的幼子被教宗加冕为王,自那时起,王室便逐步沦为教廷手中的傀儡。

玲王盯着外套上的纹章失神片刻,挥手甩在地上。罪恶感从未消失,祖先几乎被龙族屠杀殆尽,他却把家徽覆盖下的心给了一条龙。但是,他不想被过去和仇恨所束缚。双手伸向腰间,仿佛要跑赢自己的心绪似的,他快速解开腰带和袜带的搭扣,将荷叶边装饰的灯笼马裤连同内衣一起褪下;随后是被一系列匆忙的举动弄乱、歪斜地半挂在一侧肩头的衬衫,他拽起它扯下的样子如同它是一团灼人的火焰。直到终于挣脱了所有“束缚”,他才满足地从唇齿间呼出一口气,这时他全身上下除了被吊袜带勒在大腿上的长筒袜之外,已经什么都不剩了。

“凪,好好看着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紫缎般的鬓发滑过耳骨向后颈散落,玲王身体后仰,双手张开撑在桌面上,就像要充分展示这具摆上供桌的肉体,以供神明歆享和圣徒朝拜一样,让全身最大限度地暴露在阳光下,宛如绵延起伏的山脉沐浴在旭日的金辉中,连体表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,每一丝都盛着一束淡金亮白的光色,随大地的呼吸轻轻流动。这具身体因养尊处优而光洁细致,因勤奋自律而精悍健美,它的所有者亦是美而自知的,傲然彰显着偏心的造物主所慨赠的禀赋和魅力。

玲王解开左腿的吊袜带,洁白的袜筒滑落到凪的肩膀上,露出修长有力、丰腴紧实的腿部。人类少年的肤色比幼龙略深,微微汗湿的肌肤仿若沾染露水的秋草。他透过同样濡润的睫毛瞥了跪坐的凪一眼,唇边浮现出一缕笑意。

“把你的手给我。”

握住白发少年伸出的手,玲王用解下的吊袜带将自己和他的手腕绑在一起,又从丢在一旁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琉璃小瓶,推开塞子,把里面浅黄色的透明油液淋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。凪默不作声地望着他,乖乖举着手任凭摆布。在淡淡弥漫的丁子香气中,玲王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张开腿,用干燥的那只手托住臀瓣分开,暴露出婴儿般光滑洁净的私处。

“玲王……”凪嗫嚅着,沉静的琥珀灰眼眸漾起微澜。

“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?”玲王狡黠地一吐舌,“我自己剃干净的哦。”他面色潮红,吐出的舌尖也红艳艳的,仿佛在索要一颗熟透的樱桃或一个吻。

“玲王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吗?”凪轻声问道。

“没错,”玲王歪头眨眨一只眼睛,越过膝盖俯视着凪,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
“我觉得……玲王的这里很漂亮。”凪的声音像扑在恋人双腿之间的呼吸一样轻,长长垂落的眼睫遮蔽了目光里的思绪,他的脸上依旧是玲王看不透的那副寡淡的神情。

“嗯,还有呢?”

“让我有点不想转开眼睛……”

“呃、唔,”面对幼龙的直白和坦诚,小王子骄傲的铜墙铁壁仿佛一下成了虚张声势,他的耳根后知后觉地发起烫来,“……还有呢?”

“为我做了这种麻烦事的玲王,”凪自言自语般低喃着,蓦地将淋湿的手探入那片幽谷,“让我有点……”

裹满油液的微凉手指抚上柔软的皱褶,绕着闭合的花苞徐徐打转,在穴口边缘缓慢地、时深时浅地按摩,滑腻的触压下潜藏着随时可能脱轨的不定感。

“喂凪!”回神的玲王急忙想拽回两人绑在一起的手,拽了一下竟然没拽动,“我还没允许你——”

“——想做没得到你的允许的事。”

与毫无起伏的淡然语调截然相反,凪的食指猝然插入在按摩刺激下微微翕张的穴口,借助精油的润滑一路畅行到底。玲王的腰肢剧烈一弹,双腿簌簌颤抖,本能地想撑着手后退,又攥紧手指停住,猛地深吸一口气,将惊呼和呻吟强压在喉底。他瞪视凪的眼眸亮得骇人,宛如寒潭中刚捞起的紫晶,冷冰冰地蒙上一层水汽;下面吞纳了一条手指的小穴因异物感而阵阵抽搐,边缘却紧紧吸附着指根,相较之下,上面那双眼睛里射出的锋芒就显得没那么冷酷了。

“凪,你这家伙……”玲王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低音,甬道也因这股怒气而收缩得更紧。凪的入侵突如其来,但谨慎掌握好了分寸,并未带给玲王任何痛苦,因此,他那徒有其表的嗔怒多是缘于凪的不服管教,以及自尊心驱使下的逞强。

“对不起,玲王,”凪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拢住玲王的分身,诚恳的语气里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,“请稍微忍耐一下,我会让玲王舒服起来的。”

说罢他径自低下头,轻轻舔舐起剔除毛发的分身底部和囊袋,令尚未完全苏醒的欲望在舌尖下渐渐积聚热度;自由的那只手追踪着茎干表面凸起的脉络,将那些轮廓上上下下地反复勾勒——似乎有意让恋人专注于后穴的感受,他对分身的触碰若即若离,仿佛蜻蜓点水;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转动,带动埋在体内的手指左右回旋,蹭过皱褶时发出湿润的挤压声。

头偏向一侧的玲王尽管放弃了挣扎,依然深锁着被凌乱汗湿的刘海半掩的眉,如同负隅顽抗的蚌一样紧闭双唇,官能刺激引起的生理性泪水违背意志,染红眼眶后悬在眼角摇摇欲坠。由于他像在跟什么较劲似的不让自己泄漏一点声音,从下半身传来的翻搅黏膜的粘稠水声便盖过了一道平静、一道克制的呼吸,与丁香、汗水和爱液混合而成的情欲气息一同流溢在与世隔绝的伊甸园里。

“我想玲王这里已经准备好了,”凪平淡地打破沉寂,示意般轻抬相连的手腕,“为第二根手指。”

“什么?我——”玲王倏地转过头,蓦然对上凪从自己双腿间望过来的清澈目光,顿时又面红耳热地垂下眼睑,咬着后槽牙喃喃自语,“我才不要……”

“玲王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吧,”埋在体内的手指再次转动,这次以指尖为轴拓宽了绕行半径,进一步撑开逐渐放松的肌肉,不断牵动相连的另一只手,“所以才把我们的手绑在一起。”

“……你真是麻烦死了,”玲王强忍着刺激自暴自弃地说,前液代替竭力抑制的泪水涌出,滴滴答答沾湿了两人的手,“知道了,我做行了吧。”

“玲王才麻烦,明明和我想着同样的事,嘴上却不承认。”幼龙振振有词,步步紧逼。

玲王闭上嘴撇开头不再理会,向前弓起微微战栗的身体,用中指指尖蘸取润滑后探入穴口,与凪的食指腹背相贴着滑向深处。进到根部后,他停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,再将手指抽出至第二指节,一点点弯曲,撑开入口的壁垒。甬道深处的粉红色在两根手指的缝隙间若隐若现,他的脊背因紧张和羞耻而僵硬,湿漉漉的紫发虬结在胭脂色的面颊上,甚至有几缕伸进了嘴里,尽管身心似乎都逐渐逼近极限,他仍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和反应。

“嗯,做得很好,不愧是玲王。”凪由衷地称赞道,这话在小王子听来犹如鼓励蹒跚学步的儿童。

“你、别说了!”玲王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,自觉失态又立马压低嗓音,“你懂什么,明明不久前还……”

白发少年并不反驳,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,玲王自己说到一半却顿住了——的确,就在不久前凪还什么都不懂;然而,幼龙的学习和实践能力真正可谓是字面意义上的恐怖,当人类少年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,引导者的优势地位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沦丧。

见玲王悻悻地止住话音,凪方才慢悠悠地开口了:“我懂玲王在想什么。”

他边说边继续转动食指,时而绕着玲王的中指旋转,暧昧地推挤厮磨;时而与之拉开距离,勾起指尖挑逗蠕动的肠壁。他的动作轻柔而慎重,却不断制造出令人赧颜的声响,仿佛有意为之。

“玲王想被自己和我的手指一起玩弄后面,就像这样……”

“你——呃!”

未及出口的斥责被猝然而至的强烈快感打断,玲王颤抖着蜷起脚趾,汗津津的身体像微熟的莓果染上一层薄红,几乎立刻就要瘫软在桌面上,凪伸手托住他那水淋淋的、无骨似的腰,另一只手依然冷静地——甚至是冷酷地——隔着柔软的肠壁反复揉捻那处硬核,为掌心下的身体注入潮涌般的刺激和欢愉。

“玲王的心愿,我会帮你实现……”

低语的白发少年目光沉沉,全身上下除了双手以外一丝不乱,连一滴汗也没出,他用和托举恋人的手一样平稳有力的声音,诉说着似乎不合时宜的话语,被欲潮冲刷得意识朦胧的小王子却没有听清——就算听清了也会以为是对他的嘲弄。

“凪……啊、我……”

再也遏抑不住的哀吟声染上哭腔,每一声末尾却都带着甜蜜的钩子;汇聚在迷离半睁的酡红眼梢的,也不再是咸涩的隐忍之泪,而是更为甘美的喜悦之泪。这一刻,自负好强的少年终于卸下防备,将自身完全托付予肉体的激情和心灵的柔情,任凭恋人的手掌控身体里至高欢愉的源泉,随波逐流地飘向对方所引领的天堂或地狱。他脸上带着高烧病人般半梦半醒的表情,手指插进恋人雪白的发丝里抓揉,涎液和破碎的呻吟一同从口角零落:

“我、我的……凪……啊啊……我的、宝物……”

宛若将尽时激剧跳跃起来的烛火,玲王的身体滚过一阵猛烈的痉挛,起伏的腰腹涌起秋草色的浪涛,欲望乘风破浪,迸溅在上方那张神像般端然的脸上。

凪托着玲王绵软的腰,让浑身无力的他慢慢躺下,才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。尽管脸和脖子甚至一小片胸口上都挂着白浊,他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的神色,而且像嫌麻烦似的只清理了眼部。浊液淌下洁白无瑕的肌肤,凝滞在美轮美奂的轮廓线上,恍惚之间,小王子似乎真的望见了正在融化的象牙雕塑。

“凪……”

“嗯。”象牙镌刻的神明抬起眼睛。

“吻我。”

宁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踌躇,“玲王……”

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并不是什么温柔美好的回忆,尽管互通心意后,小王子又充满温情地吻过他的龙好几次,后者的反应却始终如一地生涩,技巧也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。凪是凡事都能轻松驾驭的天才,唯独学不会“亲吻”这一人类表达喜爱的行为——玲王想,也许这正是因为凪还不理解什么是“喜欢”。

“你需要练习。”小王子用手撑着侧脸,泪痕未干的面庞恢复了从容,温和的语调带着不容置辩的气势。

“是。”

果然还是糟透了——又一次险些被犬齿划伤舌尖时玲王忍不住腹诽,但是,凪这些笨拙的地方,和他对自己那孩子气的过度依赖一样让玲王感到满足、心生怜爱。凪只需要做好必要的事情——不,凪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,剩下的一切,玲王都甘愿并且乐于替他承担,这让小王子感觉自己被需要,让他即使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也能继续付出。他温存地抚摸恋人的头发,耐心细致地引导对方与自己接吻。舌头滑腻腻地彼此纠缠,呼吸热烘烘地融作一团,汗液黏糊糊地四处流淌,双腿软绵绵地缠上腰肢。象牙在阳光般无孔不入的怀抱里继续融化,凪的喘息逐渐变得急促而潮热,直到快窒息时玲王才终于放开他,笑眯眯地看着幼龙因缺氧而涨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灰眼睛,忍不住又凑上去轻咬他那微微肿胀的嘴唇。

“我有比上次好一点吗?”凪顺从地任凭他咬,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。

“嗯……让我想想,”玲王捧起凪的脸蹭蹭他的鼻尖,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,“这次是啃一条刺很多的鱼,上次是在坩埚里搅拌水银,再上次是牙签鸟服务鳄鱼……”

“好过分啊玲王!我不干了!”

“好了好了,以后勤加练习吧——不过,陪练只能是我噢。”小王子半开玩笑地捏住幼龙鼓起的腮帮,“凪,就算你无法喜欢上我,也绝对不可以喜欢别人,更不能忘记我们的约定。”

“哦,”凪慢条斯理地说,回望的目光平静而凛冽,“不然玲王打算怎么办呢?”

“不然你就背叛了我,我会用狩猎的弓箭,把你从天上射下来。”玲王和煦的笑容分毫未改,如面具般覆盖在脸上,“凪没见过我打猎吧,我一向箭无虚发。”

“呜哇,那可不妙了,就像绘本里的圣子里昂和白虹一样啊。”

“哼哼,害怕了吗?”

“完全没有,”幼龙在伺主的掌心里认真地摇摇头,双眸澄澈如镜,“玲王说过,你不是圣子里昂,我相信你。”

“哈,这算什么啊,完全两码事吧……”

玲王苦笑着叹了口气,心头乍现的那抹阴云和随之涌起的灰暗冲动,都随着对话的微妙错位而偃旗息鼓。他撩起凪右耳的鬓发,吻了吻耳垂和那片小小的蔷薇花瓣(玲王认为连凪自己也不知晓它的存在),再将它们含入口中轻轻吸吮;一只脚不着痕迹地贴着凪的后腰下滑,脚趾夹住睡衣下摆,缓缓向上提起。

“好了,言归正传,”他朝逐渐熟透的耳朵呵气,“下一条指令是……”



玲王觉得自己对凪的肌肤有异常的渴求。

纵使紧密纠缠着合为一体,人与龙的身体依然温差鲜明,当被体温偏低的恋人赤裸裸地拥紧和填满时,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游玩的那片海滩。涨潮声是萦绕耳畔、湿润渐急的呼吸,晚霞的光斑在微闭的眼睑上跳跃,他全身陷入细腻柔软的白沙里,被一波波清凉的海浪强劲有力地冲撞着。每一次愈发高涨的激荡,变本加厉的倾轧,濒临窒息的淹溺,都令他那颗渴望危险的心灵因与死亡错身而过的愉悦而震颤。

不只在衾枕之间,玲王每时每刻都寻求着凪的肌肤,只要两人在一起,自然而然地,他的手就会搭上白发少年的头顶、肩颈或后背。最初只是无意识的举动,后来变成甜蜜的暗语和隐痛的心思,如今则是对主权的宣示与印证。有时候,小王子起了玩心,会像逗弄自己的猎犬那样揉搓凪的头发、捏他的脸颊和挠他的痒处,最后互相扭扯着在地毯上滚成一团;有时候,他故意用手臂圈住凪的脖子,若无其事地一点点收紧,感受对方逐渐紧绷的肌肉和愈发滞涩的呼吸,直到幼龙的喉咙里发出小狗般的呜呜声,凪会抱怨,会撒娇,会用委屈的眼神替代表情,但是永远不会推开玲王。每一次成功的逼迫与试探,都带给小王子胜过征服世界的快感。

但他们最常做的,还是简单、安静的身体相依。一起读书时凪总是坐没坐相,半个身子挂在玲王身上,下巴抵着他的肩膀,脸颊贴着他的脖颈;而当白发少年聚精会神地趴在地上玩棋盘游戏时,便轮到小王子把他当作龙肉靠垫,舒舒服服地枕在脑袋下面,做一个回荡着骰声和鸟鸣的浅梦。每当这些时刻,玲王又会隐约闻到那股淡淡的刺激性香气,如同萦纡的焚香令他昏昏欲睡,冬天用来生火的一种小树枝就带有相似的、在投入火炉的刹那间浓烈袭人的芬芳。玲王闻到的凪的体香恰如这种香气,在那洁白无瑕、稍显清寒的肌肤之下,在那来自远古洪荒的血脉之中,或许也有一种神秘的、不可思议的香料在燃烧。古希腊哲学家认为世间万物皆由四种元素构成,龙与人,与鸟兽虫鱼、植物矿物最终都会分解为同样的东西,本质上并无差别,那一刻,这个观点在玲王心中得到了印证。

玲王知道凪也渴求着他的肌肤,却是源自另一种更本能的欲望,那是捕食者对猎物的渴望,是猛兽对血肉的垂涎。这股欲望随着白发少年的成长,随着他逐渐接近成年化龙的那天而日益增强,被不露声色的幼龙用理性镇压着,如一柄随时坠落的利剑悬在与龙共寝的人类少年头顶。

第一次察觉凪的这种欲望,是在玲王帮他蜕皮的那个晚上,神志不清的幼龙对饲主露出獠牙,展现出混沌而强烈的、兼具食欲与性欲的攻击性。尽管那一晚小王子有惊无险地驯服了他的龙,这条由神明划定的血线却始终横亘于跨种族的恋人之间,并且变得越来越猩红刺目。这也是由于他们有了身体关系——当肉体和精神通过感官交融一体、进入濒死般的恍惚快感之境时,臣服于情欲的理智放松了对本能的压制,悬于头顶的利剑便会开始松动。敏锐如玲王,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凪在缠绵时偶尔骤缩的瞳孔、不自然加剧的呼吸频率、对自己的脖颈和手腕等屏障薄弱处过度的流连等等,奇妙的是,他从未有一刻感到害怕或后悔,对于恋人和自己他都有充足的信心。同样地,他也从未放松过警惕。

那是电光石火的一瞬,狩猎磨炼出的第六感敲响警钟,从猝然昂首又猛俯下身的幼龙身上散发的气息发生骤变,一丝极其模糊轻微的场的扭曲,却是瞬间致命的,足以让经验最丰富的猎人毛骨悚然。仓促之间玲王来不及推开凪,又被对方牢牢压在身下,只能在偏头闪避的同时举手格挡。利齿扎进护住颈动脉的左前臂外侧,撕开皮肉,顷刻间血流如注。玲王闷哼一声,强忍着剧痛吞下呻吟,他不想惊吓或刺激到凪,即使被对方袭击,他也没忘记自己守护者的立场。但他那忍痛的呼吸、痉挛的肢体却让幼龙迟疑了,凪没有继续攻击玲王,而是抬起头怔怔望着熟悉的苍白面孔,以及从皮开肉绽的血洞里汩汩涌出、淌下手臂的鲜红色,浑浊的灰眼睛渐渐云开雾散,然后迅速被惊惧和恐慌淹没。

“玲王……不……为什么……我……”

失魂落魄的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,只有身体下意识地动起来,扑上去像负伤的野兽那样用舌头压紧伤口,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、急促宛转的低咽声。他似乎想捧起那条伤臂,颤栗不止的双手却使不上力气,泌出额头的冷汗不断淌下比伤者还要惨白的脸。所幸玲王的伤口不深,压住后很快止了血,幼龙便不管不顾地舔起了伤口边缘,清理四周的血污。他的舔舐既轻柔又小心翼翼,喷在皮肤上的气息却粗重而狂乱,糊成一团的血和汗染污了他的脸,显得那双执拗的眼瞳格外寒气逼人,仿佛唯有专注于舔伤口这一件事上,他才能勉强维系住即将分崩离析的自我。

“我没事,凪,不要这样……”

第一次见到凪如此仓皇失措的模样,让玲王心中五味杂陈,眼眶隐隐有些发热。他抬起右手抚摸幼龙颤抖的后背,像哄婴儿入睡一样轻轻拍打,在耳畔重复着安抚的喁喁细语,直到对方略微平静下来,他才柔声嘱咐道:“去把我之前带来的医药箱拿过来,再准备大量清水……”

处理包扎好伤口之后,夕阳已经沉入群山远影,只余满空茜草色的残霞。想起书房里堆积成山的文件和信件,玲王知道不能再久留了。他捡起自己的衬衫,用随身的短刀划破左袖将其扯烂,打算回去后找个被猎物咬伤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。他在一室寂静的余晖中穿戴完毕,低头看向蹲在地上慢吞吞收拾医药箱的白发少年。
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最迟的话两个星期后再来看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杏仁糖快没有了吧,下次我会带些过来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凪没在看他,下视的目光平静疏淡,一如既往。别离不会使他惆怅,正如重聚不会令他喜悦。玲王明白他的恋人是龙,也明白这仅仅是他们生命中无数次重聚之前的一次别离。

在恋人的爱抚下融化的雕像仿佛只是刹那间的错觉,抑或一场幻梦。然而,他却迟迟不愿从梦里醒来。

“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?”

脱口而出的瞬间小王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旋即在无尽的懊恼和一线隐秘的希冀中庆幸自己的声音轻如自语。

“嗯?什么?”凪果然好像没听清,仰起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,那双澄净无瑕的眼睛在玲王看来犹如反射阳光的镜子一样刺目。

“……不,没什么。”玲王避开了凪的视线。要是此刻隐隐作痛只有手臂上的伤口就好了,他想。

“我是说——皮格马利翁真是个幸运的混蛋。”